人鱼海
東
咕噜咕噜的声音里面夹杂着无数破裂的气泡与蒸腾的热汽。食物的芳香被风搅散，若有若无地在房间内漂移。香气馥郁的汤汁顺着勺子流进灰色的碗中，大野智熟练地烹煮着，时不时回头望向蜷缩在床上的二宫和也。
自从回到这里，二宫和也像是忽然被抽空了气力，终日萎靡。唯一幸运的是，大野智经过反复的练习终于能流利地说出句子。
这是什么？二宫和也谨慎地盯着大野智端过来的碗。
鱼汤。大野智将一勺汤水凑近自己唇边吹凉，然后送进二宫和也嘴里。
大野智不明白二宫和也的变化根源来自哪里。他们的身份与职责忽然调换过来，现在是轮到他来照顾这个脆弱如婴儿的人的时候了。
我害怕。二宫和也缓缓开口。我的眼睛，好像被一块黑色的纱布蒙住，慢慢地慢慢地，我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。
没事的，有我在。
勺子碰撞着碗壁，清脆的声音在沉默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大野智仔细回想着他们来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，却没有发现一丝疑点。他无法安慰二宫和也。他自己，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显得幼稚与恐惧。
我们来到这里有多久了？二宫和也猛地抓住大野智的手腕，清澈的眼眸里泛出粼粼的光。
三个月了。大野智起身将碗勺放到桌子上，然后回身环抱住二宫和也。别怕，别害怕，有我在。
胸膛相接，他似乎隐隐约约能听见二宫和也心脏的剧烈跳动。大野智的手轻柔地抚弄着他的背，他的脖颈，以及耳后的碎发。沉重的呼吸在温暖的怀抱里趋于平稳，静默中，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到二宫和也的肩膀和脸颊上。
智。
他听见二宫和也唤他的名字。
我们逃到一个，可以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，好不好？二宫和也的声音缱绻地像个梦境。热气环绕在他的耳边，大野智说着好，好。然后温柔地将他放倒在床上。
在他们收拾好的一切的那天，二宫和也忽然拽了拽大野智的衣袖，平静地说着，我看不见了。
这场厄运来得猝不及防又似乎在意料之中。在歇斯底里过后，他们二人的心境已经泛不起一丝波澜。大野智握紧二宫和也的手，半开玩笑地说道，我们是瞎子配哑巴，这样也好。
他牵着二宫和也的手，背着他们稀少的行李，踏上了劳累的旅途。
二宫和也说，在他读过的书里记载，他们的城镇向东走，便可以到达另一座陌生的城镇。那里或许没有受到诅咒，只要一直向东走，翻过一座大山，越过一条河流，就可以抵达。
他们要逃离这个被诅咒笼罩的地方。
二宫和也的眼睛令他们的进程缓慢。大野智必须要时刻注意着二宫和也脚下的路，防止他摔倒。二宫和也那双清澈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，大野智时常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出神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，久到大野智都懒得去计算时日。忽然有一天的清晨，二宫和也感受在温暖覆盖在他的身上，大野智握住他的手激动地呼啸。大野智说，太阳升起了。
再接着，他们很快就走到了镇子上。
熙熙攘攘的人流推搡着他们，嘈杂的声音令他们兴奋地头疼。大野智告诉二宫和也，市集上的人穿的和他们完全不同。一些人友善地停下脚步，扯住他们亲热地问询。
逃难的孩子们，去找主事的族长。他会帮你的。
族长是个年迈的老人。二宫和也听着大野智的描述，在心里为他绘出一个模样。族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，叮嘱了他们一些居住在这里的要事。他颤颤巍巍地抱住二宫和也，说，孩子们你们受苦了，欢迎来到東城。
欢迎来到東城。二宫和也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。
居住在这里的多数都是好人。听说从西边来了两个年少逃难的孩子，大家有钱的出钱、有力的出力，帮他们盖起了一座茅草做的房子。午后阳光的照射下，站在里面可以闻见麦子的清香。大野智牵着二宫和也，执拗地走遍每一家去道谢。
真好。大野智对二宫和也说。每一天都有太阳升起，每一天你都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人。
是吗？二宫和也没有应答。
PS：这一阵以来大家也都经历了许许多多。对于我而言，这可能是我在零零散散的坑里最后唯一能抓住的一个故事。它不会是一个好故事，它只是我长久的一个梦，所以我想写到最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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